作者:曾宪富
一直都想写写聂市“十样锦”,想了好多年,差不多想了一代人 之久。我迟迟没有动笔,不是不想写,而是一直都在徘徊不定……
我手笔笨,学识浅,加之这个话题太大,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把 聂市“十样锦”写出它的原汁原味来,但我还是想试试。毕竟是与千 年历史文化名镇的“非遗”来一次美丽的邂逅,我又有什么不愿学着 去尝试呢?
“十样锦”,顾名思义是指演奏的乐器有多种。流传于临湘聂家 市民间的“十样锦”由大鼓、铜锣、钹、笛子、唢呐、箫、二胡等多 种乐器组成。主要演奏的乐器有:大鼓、小鼓(小堂鼓、斑鼓)、锣 (苏锣、中锣)、小锣(马锣、嘀锣、小云锣)、钹(苏钹、中钹)、 竹笛、洞箫、笙、唢呐(大小)等,以演奏“华锦乐章”而著称。“十样锦”的表演形式与内容,概而言之为: “文武开合璧、三部连袂”。 即以锣鼓钹等打击器乐为演奏主体,称之为“武乐”,又称为“干打”; 以笛子、洞箫、笙、唢呐等吹管器乐为协奏衬托,称之为“文乐”, 文武器乐合奏总称为“文武合璧”。“十样锦”全套乐章除前奏和尾声 外,中间的主体部分,则由相对独立而又紧相连袂的三部乐章的构成。
“十样锦”源远流长。它的产生、发展、流传与嬗变的过程,与 聂家市古镇的兴衰一脉相承。三国时期,聂家市尚是一个无名的村落, 隶属吴国的下隽县地。吴主孙权巡视黄盖水军驻跸之地,当地军民官 绅敲击“金、钲、鼓、筑”迎接圣驾。随后吴主赐名此地为“接驾市”, 随之流传到民间。在敲击演奏多种吹打乐时,酷似一群雀鸟在水塘中 嬉戏,故而俗称“麻雀里洗澡”。于是产生了聂家市十样锦的雏形。 从那时候起,“十样锦”就经常在聂市街头演奏,并经多年传播,成 为在湘北地区家喻户晓、喜闻乐见的吹打乐,是一件宝贵的地方文化遗产。
初识聂市“十样锦”,缘于我的父亲。1958 年,年仅 19 岁的他 挑着二爹爹给他编织的一担萝筐,独自来到源潭公社黄盖大队源二生 产队。父亲来这里并不是他的本意。在那个特殊年代,从商的家庭至 少是要下放一个人到农村去,否则就会停止供应全家人的口粮。父亲 说他作为长子,父母又体弱多病,弟妹还都小,他别无选择,只能听 天由命。随着父亲的到来,也把我们这下一代复制成了农民的儿子。 父亲没有种过田地,所以他在源二队压根儿就不会弄地。队上见他细 活不行就来粗的,于是就把抽水员的差事交给了他,这一交就是十年。 众所周知,抽水员就是灌好引水,有电时开关一推,水就哗啦啦地出 来。没电时手把一摇,柴油机嘟嘟响,那有气无力的“水”慢慢溢出。 两种压力,两样水花。父亲早已习以为常,抽水员的活不分白天和黑 夜。呆在机房里枯燥乏味,好在父亲继承了爷爷的手艺,二胡独奏还是可圈可点,这二胡就成了父亲最好的伙伴,陪了他四十年。
父亲拉二胡拉得最多的曲子,就是流传至今的“十样锦”中的一 种音调。那时我们都还小,也不知道父亲拉的是什么曲子,于是就好 奇地问他这是什么戏曲。父亲回答说: “这是我小时候在聂市街上时, 经常听到大人们拉的曲子,我就跟着学。你爷爷和太爹手把手教,我 才会这些。”说着说着,从他那笑脸中看出他以会拉这曲子而甚有成 就感。那时我们只知音质不错,蛮好听的,于是就围着父亲,听他拉 上一曲又一曲的音调来。听父亲说他寂寞空虚时,就会把二爹爹送给 他的那把二胡拿出来,把琴弦调好,再悠悠自在地拉起聂市十样锦的 片段。尽管只有一个二胡,音响有些单调,但也不乏追求者此刻的心 情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父亲手上的那把二胡也旧得如“老态龙钟”。 我们说要他换把新的,他不肯,说舍不得,把它当宝似的。只要一有空,他就会拿出二胡来拉上几曲。其实我们都知道,他拉二胡时是有 特定的时候,要么就是很开心,要么就是很苦恼,喜忧参半,音味不 一。他说他之所以这么爱拉二胡,既是不愿丢生,也是想把从老家带 来的这个祖先留下来的东西好好传承。只怪我们与二胡无缘,无数次 的把二胡放在大腿上就是琴弦不听使唤,你要东曲它偏来西调,父亲 在一旁干着急。我见自己就如上了“牛架”却偏跑“犁”,横竖不着 边,干脆就唱起了我熟悉的儿歌——“小儿小儿郎啦,背着书包上学 堂,不怕太阳晒,不怕风雨刮……”父亲见状哭笑不得,连连说: “好 好好,你就唱你的小儿小儿郎吧!”转身双手反背哼着他的“聂市十 样锦调子”走开了……
后来,我去外面谋生,回家的次数也少了。每次回家总是情不自 禁地要去看看父亲挂在墙上的那把二胡,或是顺手指弹了弹那琴弦,只是弦外之音没有那聂市十样锦清脆悦耳。父亲听到后,知道我的心 思,便走过来把二胡取下,给我拉起了那熟悉的声调来。这古老又新 颖的曲子也伴随我至今,有如割舍不下的情怀,令我魂牵梦绕……
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,转眼到了 1999 年,也就是我父亲六十岁 的那年,原本是跟父亲有一个约定,说是等聂市十样锦真正的曲器争 鸣、锣鼓喧天时,父亲说要跟他的发小来一曲“真筋带骨”的十样锦。 只可惜他没有等到这一刻,却带着莫大的遗憾和深深的眷恋离开了人 世。那天,我们在给父亲整理遗物时,别的什么没有看到,唯一留给 我们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那把孤独寂寞的二胡。它好似在诉说着主人已 经走了,自己也该谢幕了。这就是一个不争的现实,人走茶凉,何况 还是一个已经去了天堂的人呢?
人生就是这样,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又河西。做梦也没有想到,我还是随着父亲的那把旧二胡又回到了聂市原籍。只是今天的我一切 都重新开始。在聂市的这么多年,因古镇的历史给了我一个全新的尝 试。我没有在这里生,也没在这里长,只是祖籍于此,缘于归根结底, 我生命的一半还是在这里。因此我还是倍加珍惜这份祖辈们给我提供 的心灵鸡汤。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,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又回到了 我的祖籍之地聂市古镇。在这里我感悟特别深的就是古镇非物质文化 遗产,聂市“十样锦”称得上是一道货真价实的佳肴,令人垂涎欲滴, 回味无穷。
据我所知,聂市古镇目前有三支十样锦队。一支是居住在临湘城 里的聂市籍人士自发组织的,一支是聂市街上众多喜爱人联合组织的, 另一支就是聂市沿河居民自发组织的。三支队伍,演译着同一首歌,那就是流传千古至今的聂市十样锦。据史书记载,临湘民间吹打乐“十 样锦”源于全国历史文化名镇临湘聂市古镇。流传于临湘周边地区的 聂市“十样锦”是起源于茶市古镇聂家市的古典器乐演奏曲的表现形 式。它发端于三国时期的吴楚之地,盛行并定名于明、清之季,流行 于湘北地区,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乡土文化,带有厚重的泥土芬香, 也是弥足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。
我与聂市十样锦结缘,起因多多。追忆似水年华,那悦耳动听的 “十样锦”令人百听不厌,流连忘返。这支队伍里,有我的兄弟姐妹 们在其中充当吹鼓手,为“十样锦”的壮大发展呕心沥血,四处奔波。 他们有的是已经退休,有的是在职,有的是在商,有的是在家。只要 有活动,一声号令,齐齐整整,积极响应。无论是平时的排练,还是 红白喜事的演奏;无论是大小活动的助演,还是各类比赛时的闪亮登 场,他们都是尽心尽力,全神贯注,毫无保留地将老祖宗们传承下来的吹打乐奉献给广大观众,成为名符其实的正宗的“十样锦”后人。
作为热爱文艺的我,说不定哪天,我退出了自己为之奔波劳累的 舞台,闲着没事之时,或许我也会继续努力,把父亲曾经教我拉的二 胡好好学会,跟着聂市十样锦的队伍,踏着不变的步伐,演奏着这千 古流传下来的美妙旋律,把历史的故事向世人作最动听的传递……
远处,我突然看到聂市古镇三支十样锦队伍款款走来,身着古装 服饰的吹拉弹唱乐手们,个个意气风发,精神抖擞。他们代表的不仅 仅只是各自队伍的特色亮点,他们代表的更是千年历史古镇“非遗” 物质文化的绚丽多彩,秀美芳姿……
我坚信,聂市十样锦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,更加璀璨!
(作者单位:湖南省临湘市消防救援大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