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琛，坐在“新家”中怀念过去？一座球场如何拖垮一个俱乐部

莎拉-托马斯漫步在禁区里。这里是亚琛曾经的蒂沃利球场，几十年时间里，德尔泽皮奇、马丁内利、本杰明-奥尔、埃贝尔斯、埃里克-迈尔等前锋们在这里驰骋。禁区后方是著名的伍尔瑟伦之墙，“魔力之墙”，昔日最忠诚的亚琛球迷站立的地方。只是在这个宁静的下午，喧嚣的气氛、无尽的激情早已成为云烟。对于年轻的莎拉-托马斯来说，完全感受不到“魔力”的痕迹留存。

曾经的伍尔瑟伦之墙

老蒂沃利留下来的最后部分已经拆除

没有人在这里庆祝进球了。原本球员们奔跑的草坪上，现在种了树木，建起栅栏。栅栏的另一侧，一台挖土机正在工作，平整地面，旁边停着一台重型卡车，就在过去的球迷看台位置。这条散步的小路还叫做伍尔瑟伦之墙，算是昔日留下的一点回忆。

去年，亚琛的死忠球迷还经常到这里来。每一个主场比赛前，这些球迷聚集在附近：老球场拆除后，伍尔瑟伦之墙的入口是保留下来的最后部分。不过这个部分在2018年年末也拆掉了。尽管最后的痕迹消失，可是如果要在亚琛找球迷打听球场，你还是会得到两个答案：老蒂沃利和新蒂沃利，后者是2009年投入使用的新球场。

新蒂沃利球场是一座宏伟的混凝土建筑，屋顶是亚琛传统的黄色，造价高达5000万欧元。这座球场的功能性比老球场有了巨大的提升，比赛气氛却有着天壤之别。亚琛在这里踢了10年的主场比赛，也是球队十年的坠落。理论上说，这里应该是亚琛俱乐部的新家，可是球迷们很难找到这样的感觉。或者说，这座球场本身就是造成球队下滑的重要原因，球迷们在这里又怎么会快乐呢？

新老蒂沃利球场，实际上将亚琛划分成两个时代。亚琛是德国足坛历史悠久的俱乐部，曾是德甲的固定成员，前国脚弗林斯、奥东科、霍尔特比、奥尔、施劳德拉夫等人都出自这里，现在的柏林赫塔队长伊比舍维奇是在亚琛开始德国足球生涯的。德国前国家队主帅德瓦尔、带领拜仁拿到了队史上第一个联赛冠军的名帅泽比奇，球员时代也效力过亚琛。

亚琛时期的伊比舍维奇

如今除了亚琛的球迷外，很少有人能叫出队内球员的名字了。他们现在踢的是西部地区联赛，德国足球第四级别，排名第七。这是亚琛的现实。2012年和2017年的两次破产，让俱乐部与职业足球的距离越来越远。这家俱乐部在十年中失去了各方面的信任和收入来源：政府和赞助商的投入打了水漂，球迷们认购的债券得不到回偿付。

想填补这样的差距，他们需要有创造力、耐心和全身心的投入。除了在球场上取得胜利之外，他们首先要让人们感觉到这是一家可以相信的俱乐部。没有人比冯赫费更清楚这一点。2017年9月，他被债权人任命为俱乐部的新总经理。冯赫费不想去回顾俱乐部的历史，他说：“我想看看现实，看看正在亚琛发生的事情，看看如何转动车轮重新前进。”

冯赫费在超市收银

亚琛在他的带领下一点点努力，冯赫费身先士卒。他有时候有帮忙分发报纸，有时候去开货车，还去超市当过收银员。这些是亚琛的一个新活动项目：由冯赫费到赞助商那里去工作一天，并且在俱乐部主页上做直播，让球迷们了解赞助商的工作内容。这样做可以同时宣传赞助商和俱乐部，赞助商则给与回报。冯赫费说：“我的所有打工收入会进入亚琛的账户。”他在这项活动中已经赚了3217欧元。3000多欧元，对困难期的亚琛很重要，意味着两名球员的月薪。

冯赫费说：“经过一年的努力，我们实现了盈余。我想亚琛上一次做到这一点大概是1900年的时候了。我刚上任时，我们的赞助收入是120万欧元，现在是220万。可以看到我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。“不过这笔钱实际上只够维持亚琛在地区联赛的运营，避免他们再次破产出局。

亚琛究竟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？现任亚琛市长的菲利普说：“我想不是只有一个原因。”可是当他回忆了过往发生的所有事情后，最终会落脚在一个点上，这是所有问题的原点：亚琛从德丙降级后，俱乐部再无力维持新蒂沃利球场的高额费用，这座球场拖垮了俱乐部。

按理说，新球场应该成为亚琛发展的新动力，就像拜仁的安联球场、门兴的普鲁士公园球场那样。可是在亚琛，这座新球场从一开始就与城市格格不入。在强队云集的北威州，为什么一座只有25000人口的小城需要建一座能容纳33000名球迷的新球场？新蒂沃利从没有营造出老球场的环境，当地球迷不喜欢这里，比赛氛围一落千丈。到现在，球场的VIP室有一半是赌场在用。

市长菲利普说：“如果接下来十年，亚琛还在高级别联赛，那么这个球场的建设没问题。可是风险非常大，而事情发展确实不理想，所有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都发生了。”建设新蒂沃利球场的推动者，除了亚琛俱乐部的高层之外，还有前任亚琛市长林登。按照计划，亚琛要建成一个新顶级足球场，一座给U23和青年队用的球场，还要配备马术、曲棍球场地。市政府帮助俱乐部制定了计划，平整土地，做信用担保。现任市长菲利普说：“那时候没有人想踩刹车，我的前任是积极的推动者。”林登在2009年落选，他与现任的菲利普分属对立的两个政党，菲利普当然不会给前任的决定背锅。

前市长和亚琛俱乐部高管对建设新球场的热情是有原因的。2004年，亚琛以德乙球队的身份打入德国杯决赛并获得欧联杯资格，第二年主场踢欧战，对里尔、雅典等对手进一步刺激了他们的雄心。2006年，亚琛升入德甲，建设新球场的心再也按捺不住。在亚琛工作20年的苏珊娜接受《世界报》采访时说：“那时候每一个人都相信，即使不能总在德甲，球队也肯定可以踢德乙。这就像是天生的真理。1999年回到德乙后，我们很快就忘了，其实俱乐部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根本没有踢德乙的。”

缺少冷静的头脑，亚琛高层开始想打造一个品牌，吸引亚琛地区之外的球迷，这也是他们敢于建设大球场的原因。苏珊娜是俱乐部里工作时最长的员工。她说：“我一直认为我们拥有很大的影响力，完全没有考虑过，这里只是西部的一个小城。对我来说，这些年真的是失去了很多东西。”她还能回忆起在老蒂沃利球场踢完对不来梅的最后一场比赛后，球迷与球员们共同将足球搬到新球场，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仪式，让俱乐部进入新时代。苏珊娜工作过的商务部门则要重新策划宣传和市场活动，忙得不可开交，然后新球场迎来了第一场比赛。“

亚琛对圣保利赛前

那是一场灾难。2009年8月17日，德乙联赛首战，亚琛0比5不敌圣保利，还有一名客队球迷冲入场内受伤，一度危及生命。新球场的预兆非常不妙。亚琛在德乙迅速沉沦，2012年降级到丙级联赛。俱乐部不得不出售队内重要球员，以维持新球场高昂的运转费用。2013年，亚琛再次从德丙降级。这一次他们没有其他办法，只能象征性的用1欧元的价格把球场所有权卖给亚琛市府，后者承担了球场运营每年所需的200万欧元。

冯赫费说：“我们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，剩下的只有两块土地的所有权，一块是训练场，一块是人工草皮。”这两块场地也不是球队能完全使用的，场地边的建筑物原本要做青训中心的，可是现在租给一家IT公司当办公室。对于想依靠青训重新崛起的亚琛来说，这个环境糟透了。

市长菲利普说：“我们相信，这座球场总会发挥出建设时预期的作用的。如果不行，那我们可能要另想办法。我们最期望的是亚琛能够连赢五场，然后获得升级的机会。”这座球场建设，预期的是举办德乙、德甲甚至欧战，现在只能用来踢地区联赛。想要提升战绩，一个前提条件是让新蒂沃利球场成为亚琛球迷心目中的新家。可是这能做到吗？

苏珊娜说：“直到今天，我认为人们还是经常想念过去的球场。老蒂沃利是家，现在的球场没有真正的变成家。我们全力以赴的想让球迷们爱上新球场，但确实没有做到，在那些老球迷身上，这种感觉尤其明显。”

老球场已经消失了，在沙拉-托马斯散步的地方，建起的是新住宅楼。老蒂沃利能留下的只有这个名字了。